“让，你准备怎么做？去找管家吗？”
伊达小心翼翼询问，她和我一样察觉到目前情况有多严峻，但她低估了我内心压抑的怒火。
“我要去抓凶手了。伊达，在这里呆着会有危险，你最好赶快离开，我想。”
毫无疑问的这个下毒的人就是害死海伦的元凶，如今还差点加害伊达，我不能放过他，甚至恨不得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
“不行，你一个人太冒险了，还是我们一起……”
我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低沉的话语里带着不容质疑：“如果你不想亲眼看到我变成怪物的样子……”
桌子上的杯子罐子都开始晃动了。
“让，你要冷静，一味报复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伊达你这笨蛋，为什么还要犹豫呢？你眼前的“怪物”一旦暴走，就算是你也不能幸免啊。
其实从我发现被人下毒那一刻起，体内血族的本性就开始因为愤怒的增长而变得愈发强烈，握拳时甚至能够听到“咯咯”的声音。这本不属于我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极限，可以肯定，哪怕自己只是个孩子，一拳下去的力度也足以打穿墙壁。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得到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吞噬我的理智。
“还好……还好保护了你……咳咳……总算做了一次姐姐呢……”海伦惨死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那个凄惨的夜晚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么单纯和善良的海伦，就是被这样一个邪恶的刽子手残害了，我要复仇！
复仇！
“我的事不要你管！走！”
她怔怔的看着我陷入疯狂的眼神，知道已经无能为力，不得不背过身选择离开。
对，就这样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在我这么期盼的时候，她回头最后道：“让，不管你是谁，或者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是伊达的朋友，我相信。”
朋友？可笑。我自嘲的摇头，如果你知道怪物的本来面目就不会这么想了。
//////
当我动身去厨房大闹的时候，老管家汤姆正毕恭毕敬的在书房里报告。背对他的椅背正轻轻摇晃，后面翘腿而坐的卢瑟福正叼着烟斗，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
“我已经看过了，事实的确……如老爷您所言。”他的声音很小，惶恐又无奈。
“汤姆，我知道你们莱布斯家已经侍奉伯莱克很多年了，并且一直以来都非常忠心。我现在还记得，当年离开家时，你依然在帮我开脱。”卢瑟福转过身来，身子前倾:“那么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是否一如既往呢？”
“是，是的，卢瑟福老爷……汤姆.莱布斯永远忠于伯莱克真正的主人。”管家被这带有威胁意味的一问，连忙颤巍巍递给他一样东西，那是一本因为变旧早已泛黄的笔记本。
“可，可是……少爷他——”汤姆吐出“少爷”两个字时，卢瑟福的眼神立刻凌厉起来，他慌忙改口，“小让，究竟是谁的孩子？”
“……什么，”伊达正要敲门却突然停下了手，她被我轰出来的时候总觉得不安，想找管家帮忙，却无意中听到了两人可怕的对话。
“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我这位到死都还在纵容那**的兄长只字未提过。你想要打听的话，干脆去问他的尸骸吧。”
管家全身不住的发抖，显然还不能从事实的真相中清醒过来。
“可是，卢瑟福老爷，您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难道您打算把小让赶出去？”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卢瑟福露出了阴谋家特有的危险表情，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
“我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治安官来的时候找一个顶罪的人就可以了……”
他没说找谁来，但言下之意非管家本人莫属。
“难道，老爷您要……”
不只是伊达，就连汤姆也听出了他的用意。食物中下毒，包括海伦之死，都是眼前我这位名义上的‘亲叔叔’一手操办。
伊达攥紧了拳，连串的惊天秘密让她一度失神，等意识到应该赶快去告诉我时，身后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偷听别人的谈话可不合礼仪哦，霍利小姐。”
////////
“少爷，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被我抓着领子的厨子吓得六神无主，他也是刚刚才被雇来的。起初他听闻伯莱克的传闻就有些犹豫，始料未及的是仅仅几天时间就摊上了下毒的罪名。
狭窄的厨房此时却聚集了一大群人，女仆们面面相觑，对我的话也是半信半疑，说不信的大都以为我因为海伦的事情受了刺激才会举止异常。
“到底是谁干的！是谁害死海伦的！”我血红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再给你们半分钟，不然就把你们全打倒！”说话间，手里的厨子就倒飞出去，身材臃肿的如铅球落地般把桌子连同上面放食材的炊具一干砸的粉碎，稀里哗啦的声音吓得那些女仆不住的尖叫。
“是你吗？！还是你？！”
“救命——救命啊！”
疯狂的求救声中，“救星”般的叔叔终于站在了门口。
“让，你又在搞什么？”
闻言，我泛着血光的眼神转到卢瑟福身上，他本能的一颤，但到底老谋深算，就算阴谋被识破他也能巧妙的周全，何况现在的对手，仅仅是一只发了狂的小兽。
“有人在饮料里下毒，害死了海伦，还差点害死伊达！”我咬牙切齿的踢碎脚边的凳子，“我要——杀，死，他。”
女仆们再次吓得尖叫不断。
管家一副愁情，默默走过来扶起了摔倒在地的厨子，并且帮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请原谅，少爷他……只是精神有些失常。”
忠心的老仆人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就算本来相信我的人也跟着露出怜悯的表情。
“哦？这就是你殴打仆人的理由吗？”虽然没有料到我再次幸运的逃脱了死亡，但卢瑟福感到事情反而更好办了。
“难道不是他们干的吗？”我愤怒的冲到他面前，抬手揪住他的领子，“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的海伦！”
“如果你这么肯定，那么证据呢？”
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显得毫不惊慌，他甚至觉得自己高估了这位侄子，我的表现不管从什么方面看，都和一般的小孩无异。
“证据”两个字让我恢复了一些理智，我突然发现自己只是凭借简单笼统的逻辑，仗着血族的力量一味发泄情绪，根本没去抓任何所谓的线索。
“是啊，少爷，如果你说有人下毒，那证据呢？”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那些因为我的暴行而早有怨言的仆人也纷纷发表起一件。纷至沓来的质疑让我应接不暇，不但怒火无名，甚至开始方寸大乱。
而卢瑟福依然不失时机的添油加醋道：“你看看你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哪里是什么少爷，分明是一个‘怪物’。”
一个怪物。
几个字像尖刀一样狠狠的扎在了我的心头，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反而真的像怪物一样，开始伤害身边的人——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萦绕在耳边的谴责加上无法释怀的悲伤愤怒让我再次失神，抱住头不停的叫喊。如果不是为了微不足道的面子，我很想大哭出来。
“我……我不是怪物！现在就找给你看！只要找到那个杯子，那个被涂了毒药的杯子，你们就会相信……”
在我准备去找“证据”时，却被他拦了下来。
“不用找了，”叔叔一脸诡异的笑容盯着愣神的我，“你病了，我亲爱的侄子。叔叔会为你请来最好的教士，帮你看病——”
看病？教士？
我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在场所有的人无不摇头叹息，那是出于对病人的一种同情，哪怕我再如何大吼大叫打人摔东西，他们也不会去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卢瑟福知道，他彻底赢了。
//////
怪物。
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伤和恐慌，但是感觉不到心在跳动——因为吸血鬼是没有心跳的。
对啊，现在的我在教士面前，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到处逃窜，一个半人半鬼的存在。
果然，还是死掉的好。
狂奔到卧室的窗边，从三楼的阳台一跃而下。
“扑通——”一声，好像全身都要散架一样的剧痛中，我完好无损的爬起来。
我和恶魔有一个契约，好像没那么容易死呢。
蓦然的看着自己沾了黑色泥土显得更加惨白的双手，冰冷的没有温度，内心反而平静了。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母亲的花圃是我对这里仅存的回忆，母亲的爱，孩提的嬉戏，尽管它们早已不复存在，除了荒凉什么都没剩下。
说是荒凉也不尽然，在那一小方没有生长的土地，我意外看到了几棵在深秋这样不合时宜的生长出来的新绿。
从这个地方，会是“曼珠沙华”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见过这种即使是母亲也没能亲手栽培出的植物。不由得想起了那时的约定，有关于曼珠沙华的，青梅竹马之间的约定。
遗憾的，我们都等不到那个开花的时间了，而且永远等不到了。
“再见了，不，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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